这本《落幕的叙事》,文气充沛,内容扎实。初读起来,有似是而非的感觉,但却是新生代首次以全新的叙述方式做了全新的思想登场。在她和她的同代人看来,一切发自上世纪80年代的叙事落幕了。这个说法的底层逻辑是,那些欲望、伤痕、江湖、财富成功、粗蛮城市化以及模仿反城市化的话题都已然终结,新的叙事必须呼之欲出。
李晓珞认为,并不存在低欲现象,只是曾经释放的欲望被夸大被扭曲了,而人们如今回归欲望的正常反而被误读了。正常的欲望在疯狂的欲望的解读下成了低欲,这就是第一重叙事的落幕。
按照这个思维,作者展开了对上世纪所有热点问题的反思和批判,诸如蓝色海洋文明与黄色土地文明,成功学,社会进化论等等。
作家们惊呼
这是“现象级”的小说景观
小说以一个南洋来的长辈王逸凡和一个上海长大的姑娘纪遖经历的事为线索,从历史性需求和原生生命需求的角度入手,从文学故事和审美交错的角度领我们穿过了那些熟悉的往事和停滞的岁月,并直指扑面而来的未知。
全书分为往事,凝固的事和来事三册,由王逸凡、作者和纪遖三重身份来叙述,读来既轻松又沉重。
作者精心而巧妙地从熟知的体验渐渐引人进入未知的体验,不是常规的引人入胜,反而有些引人入险。
从入胜的角度讲,那些迷离的情事、上海轮渡上口角之争的喜剧和未名的城市郊外山巅的财神霸凌,都写得津津有味,入木三分;而从入险的角度讲,那形影相随的瓢虫、朝夕相处的跛者、斜眼,都有铁幕铜墙的阻隔。
如果按照“纯文学”之前的阅读经验来读,是不知所云,如果按照“纯文学”的套路来看,是尴尬、堵塞和郁闷,但是,文学是变化的,生长的,按照文学进化的逻辑,“纯文学”之前的文学老了,那么,“纯文学”也有老去的时候。
因此,李晓珞的创作意义非凡,她并不是吹响号角、挥舞大旗的宏大叙事,也不是恃才傲物、咄咄逼人的骄慢得意,她正如她现实中的风情与美貌一样,不期而遇,淡然而令人不能释怀,自然莅临,却挥之不去。
是的,一个新的叙事的时代到来了,父兄一辈的审美渐渐落尘,孩子们总要长大,新的玩具不再是老人的趣味所向。
评论者指认
这是一个小说“新物种”
阅读李晓珞的小说《落幕的叙事》能获得一种奇特的体验,推动故事的不是情节设置,而是爆炸式的大脑意识流动。
年轻的作者对这个世界有很多话要说,她的脑子里有很多交织矛盾的对象,借由文学这张桌子,大家可以坐下在一起开个会。
克尔凯郭尔说,一位年轻的女孩子能够向往整天躺在沙发上,并让自己着魔的情形,恰恰是永恒的诗歌。
李晓珞从闺房的沙发走出去,那曾让她着魔的早年诗意还在,只是转化了,她笔下的现实是魔幻的、冷酷的、理性的,能够轻易走进老男人的骨子里,也能像女子一样柔软动人。
之所以说这本书的阅读体验很奇妙,因为它的故事不是线性的,而是像一张向四周发散的“因陀罗网”,有时候你会感觉某些情节很突兀,她将大篇幅留给内心活动描写,这些内心活动是对世界的态度,且信息量很大,加之作者脑子转得太快,有时会让读者感到眩晕。
在李晓珞的文字里看到了截然不同的气质,文本中散发了更多信息素,情感和体验不再显得那么重要,也许对于李晓珞来说,一个幻想的午后就能完成一幕大剧,这代人天生具有信息过载和自我满足的特质。
在对低欲望人群的反复追问中,作者像剥洋葱一样,将一位年轻人丰富的内心世界展露无遗。
“云居社窗外的草腥牵出我的欲望,缤纷又罪恶的欲望。曾经,摸到一个女人与看见一个女人,对我是完全不一样的。现在,无需经受,有时甚至想一想就行了。”
这段描写让人想起了侯麦的电影《克莱尔之膝》,那个老男人将手放在少女的膝盖上,长时沉默的镜头,让观众看得屏住呼吸,血脉喷张。
你很难想象一个年轻的女子能写出这样的句子,她年轻的皮囊里藏着一个老灵魂,这位洛丽塔有着60岁老男人的内心。
小说开头借“低欲望社会”这一人类学命题展开叙事,老男人王逸凡、年轻女孩纪遖和作者构成了小说的三个不同视角,在整本小说里,你可以读到先锋戏剧和黑色电影的影子。
这是一本让人“头疼”的书,我啃了一周也没看完,巨大的信息量和思维跳跃的节奏让读者需要耗费心力才能读下去,所以我建议大家片段式阅读,也能在短时间获得满足感。
这是一本没见过的小说“新物种”,也许它很难获得大众的共鸣,却让自身成为了一个时代的切片,穿插其中的男女之爱如同雌雄同体的梦话,推动着故事的进展,也推动着时代车轮转动。
有读者一捆一捆买书
她真美,她是来“掀桌子”的
评论者罗17这样写道:“她真美啊,像一枚熟透的果子,却又带着禁欲的气质。
天赋异禀的女子,总试图让人忘记她的美貌,来呀,来听我的歌,来看我的舞,来读我的文字......可是美人,你又怎能阻止世俗对你美貌的垂涎?
以你的歌和舞,以你的文和音,为名,其实我们都是来看你的。
你,才是你所有作品的核心。”
生于1989年的李晓珞,借小说中一个经历丰富的60岁男人之口,道出了她这个年纪的资本和骄傲。
是的,她是来掀桌子的,动作优雅,笑容迷人;她站在舞台中央,用一场洪水,降下了父兄们的帷幕,并宣告了自己时代的到来。
《落幕的叙事》,更像是一出舞台剧。
云居社项目,以及荒僻的后村,是被冷光定格的舞台;
60岁的王逸凡和30岁的纪遖,他们以情人的身份和合作者关系,相互交融或冲突,又在各自的文化背景下,展开自己的时代叙事;
靳尚义、律师、父母爱情、旧情人、村民、牛羊以及玉米地、外婆、跛足和斜眼等等,既像是同谋,也都是这两个人的背景。
王逸凡出生于新加坡,后来去了马岛,然后又游走世界,最后在四十岁的某一天,忽然被青草的气味逮到了中国。
王逸凡的中心台词是:“我一路摸爬滚打,从南洋遁逸中国,从欲望的蓬勃四溢,到现在的平静低欲。我经历得太多了,一个人怎么可以经历那么多呢?那么多思想,那么多进步、退步,又仍然寻求进步。我的内心为什么始终无法着落?”
而出生于大上海,曾经留学巴黎,同样看过世界归来的纪遖,则带着对旧世界的眷恋和批评,不断在心里追问:“这些事他知道吗?他晓得她去过哪里,见过什么人,喜欢过什么,讨厌过什么,现在为什么要和他在一起吗?”
台面上的故事是通俗的:商业野心,成功商人,房地产项目,反城市过程中的楼盘烂尾,以及附着于这些看似宏大的成功背后,那些鸡毛蒜皮,泥沙俱下。
因为无限接近真实,便聚集起一股现实的力量:江南农村,待收的玉米地,被谋杀的三头牛,蒲苇、细叶芒堆,村民闹事,拉横幅,泼油漆,以及进化链末端,一群人卑微的命运....不经意间,总有某个细节把人戳痛。
隐藏在故事后面,水面下的冰山则更为庞大:欲望的,伤痕的,江湖的,财富的,进化的,反向进化的.......一个时代的叙事,统统都纠结于此,并且,轰然落幕。
剧幕的高潮,是王逸凡和纪遖、靳尚义,他们被突如其来的暴雨困留在后村。
水一点点漫上来,被村民遗弃的三层小楼里,纪遖和王逸凡在想着突围,而顶层的房间里,他们的朋友靳尚义,却领着村里的两个混混,在兴致勃勃地排练戏剧。
拯救纪遖的那匹似马非马的神兽出现了,但只拯救她一个人。
“那些往事,曾经几代人狼奔豕突,似乎有说不尽、道不完的主题,有无限的伸展和前进的空间。然而一夜之间,要说的都说完了,所有的路都走到了尽头,时间在此停歇了。
这不仅仅是失语,这是落幕,宽大的帷幕垂下来,无可阻挡;风光的、卑屈的,穿插的,零碎的,都无法阻拦下垂的力量,终结的命运。”
有思想与体温的写作
在自己的身上“克服”这个时代
这本书的思想是绵密的,想象是丰饶的,哲思是沉郁的。
区别根植于泥土的父兄辈,以作者和纪遖为代表的新生代,他们像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他们游离于故土,见识过大世界,然后又带着改变世界的雄心和疑问归来。
他们与17岁的那只“瓢虫”相遇,迷失的忧伤中,他们始终保持着经见了世面的理智和清醒。
他们会告诉你,所谓的低欲,不过是欲望膨胀和扭曲后的回归;时间有两种完全反向的推动力,在同一个点上,将一部分向先前推远了,又将另一部分向未来推进......
他们的思想方式、行为认知,清晰地与父兄辈划清界限;《落幕的叙事》,不仅是代表同类者的宣示,同时也为其上一辈人,提供了解新生代的可能和契机。
全书采用三重叙事结构,分别从王逸凡、作者及纪遖的三个角度来讲述,从而建立了小说的多维感。
那些流淌的蓬勃的诗意,让文字的边边缝缝都透着精致。
不管是跛足、斜眼、还是泥土和动物,都自带神性——
“从前你想要我们来,我们可以不来,但我们心里可怜你,没想到却害了你。现在你不想看见我们,我们也无处归属,只能漂流在风里。”
“雪换了方向,开始往大地飘散。地滚荡着,我羞耻着。”
“你在把柏夕蕥放在火里,拾掇他的燃灰作田地的肥料。山楂里有自然预设的斑斓食饮,只是你不懂得辨认,总忽视浪费。柏夕蕥的燃灰灌到田里,土豆的根茎会开出花,依照花的样子到山里寻找,就能找到一大片成熟的土豆过冬......”
文字真美!
所有的理想在登台初始,都会着重强调结果中最完善的一瞬。
对于纪遖,瓢虫是她的生命底色,拯救她的却是想象中那匹决绝的骏马。
落幕是痛的,如果没有水,如果没有种子,如果没有电,如果我死了......会怎样呢?
“死会有感觉吗?柏夕蕥死了,王逸凡死了,我所见,所爱,所恨,所思的人,现在都死了。如果我的心没有着落,我在这地上没有伙伴,我活着还有什么意义?”
但是最终理性覆盖了忧伤,哪有什么新生活旧生活,哪一个新的不会变旧?哪一个地方能令你永远满意?
(文/柯罗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