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庞众望从小就爱推着母亲到四处看看
庞众望的母亲庞志芹常年卧床
庞众望家里的所有人，都没有将“苦难”两个字贴上家庭的“标签”，他们认为家庭是有些“特殊”，但谈不上“苦难”。
近日，人们从各种渠道得知了这个河北贫困农家男孩因高分被清华大学录取的故事。庞众望父亲患有精神分裂症、母亲下肢残疾的“特殊”家境，引发了人们的普遍同情与钦佩。
广州日报记者实地探访了庞众望的家。尽管深受病魔的纠缠，但记者发现，在这样的家庭里，氛围竟是如此的温暖。无论是母亲、父亲还是庞众望，都是老人们的“孩子”，家庭的关爱传承，让庞众望养成了坚强不屈的意志，以及豁达开朗的人生态度。对于社会的捐助，庞众望和家人表示了谢意，但他们说，“自己能够解决”。
45岁的庞志芹，每天的大部分时间都在床上度过。她的床是“特制”的铁床，中间部分有一个漏孔，孔下面放着马桶。床旁边的桌子上，摆着一碗只剩下绿豆的绿豆汤和一个吃了一半的烧饼。“我中午吃剩下的就行了，我也吃不多。”庞志芹说。
这些天，庞志芹的家有太多的客人到访，因为她的儿子庞众望被清华大学录取，不但成了她家的大事，也成了村子、乡镇乃至县城的大事。
自幼残疾的母亲
“她刚出生几天，就发现她的屁股上有一个囊肿，不知道是啥，就抱着她去县里、去德州查到底是啥病。”已经年过七旬的庞志芹父亲庞书强说，到了大医院一查才知道，原来是叫先天性脊柱裂。“在当时这种病治不好，医生说，孩子活不过三十岁。”
随着庞志芹慢慢长大，除了屁股上面的囊肿越来越大，脚也出现了畸形，“正常人的脚是正着的，而她的脚是往里面翻着的。”庞书强用自己的手掌比画着，使劲弯曲手腕将手掌翻向自己。
当时家里人都要挣工分，只能将庞志芹独自放在家里，任她在地上爬。但慢慢地，年幼的庞志芹也开始帮家里分担家务。“我当时还能扫地做饭呢。”
说罢，她指了指身旁一米多高的桌面，告诉记者，当时两条腿都还在，虽然用不上太大的力，但仍然能够手腿并用爬上那么高的桌子。“但是腿一截肢，光靠手的力量就上不去了。”
为了庞志芹的安全，家人没有让她上学，她至今仍然有些念念不忘，“我是一天学都没有上过，我丈夫最起码还上过几天呢。”
他是我们家所有的希望
后来，由于常年都在地上用手和腿爬行，庞志芹的腿部磨破之后感染了。
“一开始也没太在意，因为总是会磨破的。”庞志芹说，但是有一次磨破了之后，无论怎么等，都等不到伤口恢复，不得已只好去了医院。
通过检查发现，她腿部的感染已经蔓延，需要截肢。在二十多岁的年纪，庞志芹锯掉了一条腿，只剩下另一条腿继续在地上爬行。
“众望父亲患有精神疾病，你们知道吗?”被记者问及时，庞志芹的母亲沉默了两秒后，指了指女儿，“知道。但是像她这样的能找什么样的呢?”
庞众望的父母是同村人。找同一个村子的，也有庞家自己的考虑，最起码对方的母亲可以照顾儿子，而她和老伴也可以照顾自己的女儿。
而且，庞书强和妻子都认为，庞众望的父亲并不是精神病，只是“智商不太高”，比方说教他配农药，第一遍都还记得，配得挺好，到了之后就忘了，“最后把整桶农药又都提回来了。”
在庞志芹26岁时，她和小自己两岁的同村男人结婚。在婚后的第二年冬天，庞众望就出生了。
让两家人担心的事情没有发生，庞众望在做检查时并没有发现异常，是一个正常的婴儿。“众望的名字是我起的，他是我们家所有的希望。”庞志芹说。
“如果孩子真的遗传了他们俩无论谁的病，这个家就不用活下去了。”庞志芹的母亲说，要是一家三口全都有病，这日子还怎么过?
吃不上肉的孩子
庞众望出生之后，就一直由庞书强和妻子照顾。“众望父亲那里还需要人照顾呢，根本没办法照顾孩子。”
对于庞众望父亲的病情，庞书强一直没觉得“特别严重”。庞志芹也觉得，丈夫是因为“只记得自己的事情，其他的都记不住”，所以才没办法与他有更多的交流。
“另外，就是有点抠门。”庞志芹笑着说，有时候让众望父亲带着众望出去玩儿，其他的都好说，就是没办法让他花钱。要是让他花钱给儿子买东西，他就会情绪激动起来。
有一次庞众望告诉他们，他吃饭的时候都咬到舌头了，“馋了，想吃肉了。”庞志芹心疼儿子，就让丈夫去给儿子买点肉吃。谁知他父亲便不满了，“你看别人家谁吃肉了?谁吃肉你到谁家吃去!”
“你见过咱家做肉，有别人家的孩子过来吃肉的吗?”庞志芹丝毫不让。
这样的争执不算很多，但只要碰到花钱的事，夫妻俩总会争执起来。
众望因此也养成了“挑食”的毛病，诸如鱼肉之类的肉类都不吃，近一米八的个头，体重却只有一百零几斤。
“众望从小就是个聪明懂事的孩子。”庞书强说，外孙不但智商没有任何问题，甚至比一般人的脑子还好使点，“从小就是第一，小学全校第一名上的初中，初中全校第一名上的高中，高中又是整个吴桥县第一上的大学。”
从小到大，众望都是在“第一”的光环下长大。
“再等就是等死”
其实，在庞众望5岁左右，就被检查出了患有先天性心脏病，当时的情况还非常危急。
“我经常看报纸，看到过报纸上有介绍先天性心脏病的症状，我越看越觉得孩子像。”庞书强说，正常人的嘴唇是粉红色的，众望的嘴唇经常发紫，而且他胸口这里有一块高出来，就跟“鸡胸”一样。另外，就是他跑上几步后，会特别喘。
这次，还是庞书强和妻子一起，带着外孙去医院检查。很快，就在吴桥县的医院确诊了，孩子得的是先心病。
“这个病不知道要花多少钱才够，但家里肯定没那么多钱。”庞书强回忆，考虑到家里的条件，他想着能不能缓两年再做手术，“医生，这个手术能不能再等等?”
“已经引起肺动脉高压了!再等?那就是等死!”医生着急地说。
庞书强本来还没打算把消息告诉女儿，但是众望已经向母亲“告了密”。庞志芹坐在轮椅上，让儿子推着她，挨家挨户地借钱。
“别人也是可怜我们，能够帮多少就帮多少。”庞书强说，最终，他们借了四万多元，去省城给孩子治病。
庞志芹的母亲至今还记得给众望治病的每一个细节。“我们是周五住进去的，光检查就花了一天。本来是下周三的手术，医院安排医生去上海学习一周，如果当时做不了，我们就得多等一周。医生人特别好，把手术提前到了周一做。”
众望的手术非常成功。医生告诉他们，“今后孩子头痛医头，脚痛医脚，绝对不可能是心脏的问题了。”
给众望看病花了三万多元，术后第八天，众望就出院了。
“多活一天就是赚一天”
术后的众望身体一直不错，遇到小感冒，从来没告诉过家里。“男孩子，可能也皮实一点。”庞志芹笑着说。
从小到大，庞志芹经常挂在嘴边，对儿子说的一句话就是“妈妈都还没有爱够你呢，你怎么就长大了?”
从众望能够推动轮椅开始，他就会经常推着母亲到集上去看看。“别的孩子可能会觉得有些自卑、不好意思，但是众望没有。”庞志芹说，能够和儿子一起出去，是她最高兴的时候，她和儿子都会开心地笑。
有时候别人看到坐在轮椅上的庞志芹，又看看轮椅后矮小的众望，就会好奇地问她，“推你的人是谁?”“是我儿子。”
“你儿子可真孝顺呀!”对于旁人的夸奖，她会开玩笑地回答，“因为我是他的衣食父母呀!”回忆起当时的情景，庞志芹在床上又开心地大笑起来。
但看着众望一天天在长大，庞志芹的病情却有了新的变化。三十多岁时，庞志芹另一条腿也感染了，被迫截肢。失去了双腿的庞志芹，只能靠着轮椅才能行动。“我的手可能因为在地上爬，受了凉，如今也用不上什么劲了。”
但对于自己的病，庞志芹没有太过在意，她说，之前医生就说她活不过30岁，如今都45岁了。“多活一天就是赚一天。”说完，她就笑了起来。但坐在她对面的母亲，趁着女儿不注意，悄悄将眼圈旁的泪水抹去。
一个星期花不了20元
从上初中，庞众望就开始了住校的生活。原先每天都能见到母亲，如今变成了每周才能回一趟家，见一回母亲。
“一个星期在学校五天，一共给了他20元，结果都能有剩下。”庞志芹回忆说，她至今仍不知道儿子是怎么把钱省下来的。当儿子把省下来的钱攒多了之后，就会又交到她的手里。
后来怕孩子长身体不够吃，庞志芹把生活费增加到了每星期25元，结果还是一样，儿子每过几个星期，就会把省下来的钱，再交还给她。
庞书强记得，有次去开家长会，老师让家长敦促学生完成作业，好好复习。他才想起来，似乎每次众望回家后，从来没有打开过书包，都在帮家里干活，上学时把书包拿起来就走。
“你的作业都写了吗?”庞书强问众望。
“我的学习你不用管的。”众望回答说。
随后，众望悄悄地告诉母亲，他的作业在课间的时候早都完成了，“别人课间10分钟在休息，他就利用这点时间完成作业。”
每天都给妈妈写信
长大的众望，开始到越来越远的地方去求学。上高中时，学校已经离家近二十公里，每个月才能回家一趟。已经长大的众望意识到了母亲的思念。从上高中军训开始，就每天给母亲写一封信，写到回家的那一天。
“开学一个月后，众望带着30封信回到了家里，他告诉我说，每天打开一封信，等打开到第30封的时候，他就又回来了。”庞志芹说，儿子知道她不认识字，就将信交给了外公，让他读给她听。
庞书强回忆说，众望写的信，主要内容是劝他妈妈好好吃饭、注意身体，“妈妈，注意身体”“妈妈，别喝生水”“妈妈，要按时吃药”……此外，信里还介绍他上高中军训时的所见所闻，让母亲不要担心他的生活。
“有的孩子，就算家长往学校里送吃送喝，都还埋怨父母，但众望不会，我们也从来没给他送过啥，相反，他还老往家里带东西。”庞志芹说，上高中时，学校帮助众望，每个月都会补贴一部分生活费，众望就自己省下来，然后给到她手里，让她买些好吃的，“别的父母还在照顾孩子呢，可是我们的孩子就已经开始照顾父母了。”
今年高考，庞众望以684分的成绩，获得了吴桥县的理科第一名。他参加了清华大学的“自强计划”，通过一系列的审核、笔试、面试，获得了60分的降分录取资格，最终被清华大学录取。
什么活都干得漂漂亮亮
庞书强觉得众望有些太“实在”了。
有次村里修路，他和众望一起去帮忙。“像咱们干累了就会在旁边站站，聊聊天休息休息，但是众望不会，他就一直干。”他继续说，他干完了一部分活儿，就马上干另外一部分，根本不休息。
最后，就连村里带头的干部都有些忍不住了，“众望，能歇歇，就歇歇，不用着急。”
结果，干了一个早上，众望的衣服全都湿透了，手上还磨出了水泡。
“众望是个能干活的人，什么活都能给你干得漂漂亮亮的。”庞书强说。
“我们暂时不需要捐助”
如今，越来越多的人关注到了庞众望的故事。
有人或单位打算资助这个家庭时，却都被庞家婉拒了。庞志芹则向记者解释，“之所以拒绝，是因为我们暂时不需要，自己能够解决。”
从7月份开始，庞众望就找到一个做家教的工作，每天6个小时的家教，“一个是一个班，还有两个1对3。平时就住在县城亲戚家里。”
庞志芹说，儿子其实很累，这几个班都在不同的地方，中间要赶路，而且还要备不同的课。“有时候我打电话他也没空接，他回电话时，我听着都感觉到他特别累。”
当有人希望庞众望去参加活动时，她总是第一时间告诉对方，儿子在帮着别人补课，“既然答应了别人的事情，就一定得做好。”
庞众望说，他觉得自己其实很普通，学习也没什么窍门，就是跟着老师学就行了，他更希望平静地生活不被打扰。对于人们的好意，庞志芹总会不厌其烦地解释，“他还是个孩子。”
庞志芹说，众望的父亲最近身体不太好，一直在由众望的奶奶照顾着。庞志芹的母亲说，在哪个老人的眼里，无论孩子多大了，“孩子都还是个孩子。”(记者 张丹)
